煌煌金乌,纳吾铜炉,分冶阴阳,煅为太古

(墨应)今朝醉【十五】

 首先感谢@饮水之冰赐名。没错,只会给自家主角起名大小白的我这种人,是无论如何都起不出谢师贤这种名字的,所以起名无能星人简直痛哭流涕。


章十五 

先别管儒门圣司的书房里是不是有一本外面包了《乐经》的《金瓶梅》压了箱底。

另一边,应无骞已经与玉离经从现下的江湖情势,势力分布,未来的天下风云,情况走势,东拉西扯到了儒门内部,各个派系支流的勾心斗角,倾轧夺权。虽然只不过是借由现下许多一目了然的情况泛泛而谈,并不涉及各自所知的情报隐秘,但是,若论眼界见识,才华能力,在座诸人无一庸碌,英雄所见略同之下,间或稍有出入,求同存异之外,亦未尝没有启迪思路,拓广见闻的意义。

“如今之势,圣司以为如何?”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架势替墨倾池注满眼前茶盏,儒门的正御唇角噙笑,抬了一双稍显狭长,狐狸似的眼睛望向自他与玉离经聊得热络,便只是专心致志的同手中清茶较劲,由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儒门圣司。

而墨倾池的回应,倒是他一贯八风吹不动,稳坐钓鱼台的沉着稳重,淡定从容,细白瓷的茶杯在虎口里略略转了半圈,像是深思熟虑的沉吟,又像是漫不经心的缄默,但终归都不过是儒门圣司唇边逸出的一声轻笑:“文澜苑中,二位大可随意,不必刻意顾虑吾这主人。”

彼时,应无骞执壶的手尚未来得及收回,话音落下,壶底便与面前的石桌磕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儒门的正御眯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圣司此言差矣,这世间从来只有被冷落的客人,何曾有过被冷待的主人。若真如圣司所言,吾与玉先生岂不成了喧宾夺主?”

墨倾池举杯就唇,眼观鼻,鼻观心的视线里,蓦然闯入一截淡紫的广袖,华丽繁复的绣纹下正极有规律的微微起伏,便晓得这位有些时候颇得唯恐天下不乱之精髓的同窗好友进入了隔岸观火的看戏状态,忍不住在心底里又是长叹一声。——或许他该庆幸,玉离经只是看戏,而不是一时兴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虽然孔老夫子曾经曰过“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可见他老人家是很不待见别人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可惜,时过境迁,他的弟子门人却全然忘了这圣人教训,一个个的倒是都修炼出了一张刀枪不入的脸皮外兼一根颠倒黑白的舌头。儒门圣司不是多话的人,甚至评价为沉默寡言也不为过,却也有在三教大会上舌战僧俗儒道,一口铁齿铜牙横扫千军大杀四方的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墨倾池却当真并没有说话的兴趣,更没有同应无骞纠缠的兴致,于是,也索性放弃了曲折迂回,温情脉脉的手法,换了单刀直入,直截了当的说话:“吾病中数月,已疏于儒门时务,便不在此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二位若有兴趣,吾可向汝推荐一人。”

应无骞面上神色不变,眼中神光却渐渐冷了下来,以至于乍然看去,甚至予人如临大敌的错觉:“何人?”

墨倾池微微一笑,柔化了下颌冷硬的线条:“礼部执教·谢师贤。”

话音落下,应无骞唇边笑意倏敛,倏然低垂的眼睫之下,惊涛骇浪汹涌滔天。

礼部执教·谢师贤。那个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谢师贤。那个为你掌礼部,谋御部,六部之会上三言两语便噎得书部执教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谢师贤,那个……被你倚之为左膀右臂,肱骨之助的谢师贤。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

应无骞眼睫微颤,幽深暗红的瞳眸之中便猝不及防的映出墨倾池举杯就唇的侧影,儒雅端方的举止,沉静专注的神情,孤凛冷肃的眉目被温热的清茶一点一点融化开来,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神色中便慢慢混进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惬意满足。

就像……那个时候。

 

文载龙渊的春天来得总是叫人措手不及,似乎前一日,还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待到得一觉醒来,推门望去,便忽然就成了莺飞草长,乱花迷眼的春和景明。

应少年正走在文载龙渊,被修林茂竹簇拥掩映的曲径之中。彼时,他臂下夹了一册《孟子》,宽袍广袖虽是飘逸,却掩不住脚下步履匆匆。一枝青青翠竹横伸着枝丫拦在路中,枝叶间残雪未消,划过少年肩头的时候,立时在浅色的儒服上如染墨痕般拖曳出一片深色水迹。惯来修仪容,重容止的少年人也只是略略皱了下眉,脚下的步伐反倒又快了三分。

就这般行色匆匆的又走了一段,右手边的竹林里倏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少年人秀丽的眉微微一动,暗红色的瞳中掠过一种半是了然半是无谓的神色,毫不迟疑的继续前行。

说起来,应无骞当年虽然在与亲姐的比试中惨遭落败,其剑上的资质更被其父评为天资不足。然而,那也只是相对于后来有着“枪中天子,剑中洛神”称号的红尘雪而言,寻常人但凡摊上这么位惊才绝艳的“别人家的孩子”做姐姐,便也只好两眼含泪的叹一声“既生瑜,何生亮”了。

人道是知耻而后勇。映云骞昔年一招落败,指天画地着“山无棱,天地合”破出家门,虽然阴差阳错,果然如其父所言,从了儒,却从未想过弃剑。反而越发勤练不缀,奋发图强,于是乎,在这个与其他儒门学院并无什么两样,放眼望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满地走的文载龙渊,就武力值而言,首屈一指虽谈不上,却也算得上是远超同侪,傲视群伦,无论是眼力耳力,还是感知力洞察力都超出那些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同窗许多的应少年会有那般奇异的神色,便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毕竟……春天到了啊。

话说还头,在一个放眼望去,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漫说几百号人,便是连从眼前飞过的苍蝇都没有母的,纯粹由雄性生物组成的组织里,男人与男人间的情事本就不是什么隐秘。更何况,应少年入了文载龙渊的这些年,年岁渐长,身量也越发抽得窈窕。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本就是雌雄莫辩,清秀纤丽的好时节,身形单薄,骨骼柔韧得便如这林中新发的翠竹,虽无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妖娆艳丽,但那一点一滴将独属于少年人的眉目间不谙人事的清纯气息渐染上情思爱欲的婉娈风致,却未尝不是别有风味。

都说女儿肖父,男儿肖母。应无骞相貌颇随了早已过世的娘亲,五官容貌,秀丽阴柔,目狭而挑,眉细而扬,下颌略尖,玲珑里未尝没有一点阴险凉薄的味道,幸而唇角总是微弯上扬成一种温柔无害的形状,配着他漂亮的面容,反倒显得聪明又柔顺,乍然望去,竟是颇可亲近的形容。

只是,这般一来,没了那隔三差五便要炸毛的麻雀脾性挡关,容貌却又日渐秀丽精致,便渐渐得有不长眼睛的,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比较文雅的,常借故请教诗文,与他亲近。大胆的,也有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往他手里塞情书的。再下作些,隐秘处出言调戏,无人时动手动脚也不是没有。

前面一种,应无骞视对方情况,或多或少耐下性子敷衍一番;思慕的书信诗词,他常捡了文辞流丽,生动趣致的,或者,不学无术到让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的,附在策论里面,一同交到墨辅教手上,一番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修添删改之后,难免要被兢兢业业的墨辅教打击的体无完肤志气消沉,这个时候,看一看别人被墨辅教贬损的一无是处,蹂躏的惨不忍睹,未尝不是调剂身心的绝佳手段。至于最后一种……要不是顾虑文载龙渊之内杀人之后,收尾着实麻烦,估计如今坟头的草早就比人还高。

只是,一想到某张就算在床笫之间,情热之际,依然凉薄寡淡得令人心惊的面孔。

应无骞摸了摸胸口处,一张被捂得温热的桃花笺。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毫无来由,也莫可名状的烦恼焦躁。

墨倾池不就该是那样的吗?墨倾池难道不是一直都是那样的吗?墨倾池……

他想得入神,未留意自己何时竟然停了脚步,站在一团葱茏绿意里发起呆来。直到一道墨绿的身影不紧不慢的从先前发声的竹林里踱了出来。

桃李春风的一张面容,夜雨江湖的萧疏身影。年纪同他相仿的俊秀少年,气质里却早早被江湖的风刀霜剑铭刻下了岁月的萧然沧桑。四目相投,那种看惯了人事倥偬,世态炎凉的寡淡凉薄,如刀似剑的胁逼而来,然而,那眼底的至深处却还流露出少年人当有的天真,当有的柔软,以及望向他的刹那尚还来不及全然收敛的惊艳与欣赏。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应无骞慢慢放下覆在胸前的手掌,然后,在少年人微微睁大的褐色眼瞳中极有风度的微笑起来:“吾名应无骞,敢问阁下是?”

少年人闻言亦笑了起来,颇春意盎然的一张脸却让他笑得克制而内敛:“吾名——谢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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