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金乌,纳吾铜炉,分冶阴阳,煅为太古

谁道当时是寻常(第一零八、长平白起)

第一零八、长平白起
冷烛幽幽,洒落一殿寒光,烛下昏昧暗影,隐约勾勒一张黑漆金柱暗勾血纹的华丽大床。
此时,这张大床之上的薄纱锦帐已被卷起,微微隆起的金红绣被昭示着正有一人侧卧其中,殷红艳丽,比魔龙殿外的熔岩之海更灼热耀眼,比盛开在火照之路的曼珠沙华更妖娆冶艳的明红长发如一条赤色河流蜿蜒在白皙如玉的修长颈项,逶迤枕畔。
这便是大病未愈,便强撑病体进入魔龙后殿的伏婴师眼中所见的景象。
伏婴师隐在面具之后的双眉微蹙,少有的,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唤醒安息其中的尊贵长者。
便听一声低沉浑厚,带着奇异的金属回音的声音漫漫响起:“既然来了,便过来坐吧。”
伏婴师按照指示,坐到床前一张铺满蓬松柔软的白色皮毛的躺椅之上,便见得那刚刚还侧卧衿被之中的身影已经撑起身来,姿态随意且松散的靠在床头一方软枕之上。
为了包扎上药方便,只是草草披在肩头的纯白里衣略显凌乱的向两侧滑开,露出被重重绷带包裹缠缚的胸膛和腰腹,因为外伤沉重,纵然静养多日,依然收效甚微的缘故,洁白如雪的绷带之上隐隐渗出一点嫣然血色,配合那副强悍精炼,流畅华美的胸腹曲线,竟是令人莫名的心口一热,怦然而动。
伏婴师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掠而过,便强压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魔界传闻,异度魔龙姿容绝胜,风华盖世,世间罕有匹敌,年幼之时分明并不觉得如何,如今再见,却当真无有半句虚言。
清脆绵长的金属敲击声蓦然响彻耳畔,青铜面具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含笑:“本尊此回伤重,对掩蔽气息力有不逮。按正理,本不应该此时召见于你,然则,大敌当前,吾却察觉魔界之内种种事态并非乐观。”
伏婴师在躺椅上越发正襟危坐,闻言垂首沉思片刻:“恕伏婴直言,尊上若觉有何不妥,可直与三族之主商讨,伏婴不过第三殿中,一介小小军师,贸然聆听已是僭越了。”
“哈,若吾找得到第三殿的主人,又何必如此忧心。”魔龙天戮在面具后冷笑一声,“九祸那丫头跟朱武那个小混蛋是一条心的,本尊便是相询,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伏婴,告诉本尊,本尊被囚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何事。吾三族之主与军师如何身殒,朱武那个小混蛋又为何不在魔界。”
伏婴师沉吟片刻,以术师独有的阴柔声音将昔年之事娓娓道来。
“知有缺……”异度魔龙在卧榻之上换了一个更轻松惬意的姿势,“……真是用的一手好间啊。若论手段之疯狂极端,计划之严谨大胆,他不为魔,当真可惜。”
“对了,你晓得天渊城被莫名地火烧成一片废墟,守城的三千魔族精兵也随之付诸一炬?”
伏婴师猛然抬首,难得失态的扬声道:“什么?”
“你们这群小子,当真是不知道道境那群牛鼻子是怎样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一群疯子。”异度魔龙藏在面具之后的赤色眼眸流露一点淡淡笑意,“以魔族习惯,似天渊城这种重镇,屯兵当不下万人。”
“天渊城中原有守军一万五千。”
“哈,这般说来,为了本尊,你原本便打算放弃这三千守军与天渊城了?”
话音落下,伏婴师便知眼前这位比异度魔界还要年月悠久的长者已然对他的心思用意了然于胸,然而听了这位尊长的下一句话,伏婴师才发觉,这位尊贵长者对他的了解远超预计。
“让本尊想想,你在天渊城里藏了些什么东西,是埋藏无数阴尸的万人尸坑,还是可以魔化活人的毒气魔源?”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摩擦着面具之后的下颚,“你虽然已经做好全面放弃天渊城的准备,却也绝不会让玄宗好过。所以,刻意安排下这些后手,天渊城不失便罢,一旦失守,赔上三千魔族精兵也要让入城的道士有来无回,是也不是?”
伏婴师悚然而惊,抬眸看向缠绵病榻的异度魔龙,不过转瞬,又垂下视线:“尊上料事如神。”
“不是本尊料事如神,是你们这群小鬼太嫩。”魔龙在床帐阴影里卷起鬓边一缕明红发丝,幽幽一叹,“你所派援军在阴阳路为林无邪所伏,领军大将黄泉吊命虽然侥幸逃过一劫,所带兵员却损失惨重,十不存一。天渊城中所备后手被人窥破,以至于玄宗不费一兵一卒便拔除吾界于道境中的一个重要据点。唯一尚算侥幸的,便是你终究还是将本尊救出。”
伏婴师屈指轻扣面具,低声道:“只怕,吾能救出尊上,也是玄宗有意为之。”
异度魔龙微微颌首:“能这么快便想通此中关节,果然孺子可教。”
“只是伏婴有一事不明。”伏婴师指尖微动,无意识的在披风边缘轻轻蹭动,“既然我方动作皆在玄宗意料之中,无论援兵一事,亦或天渊城中暗伏,玄宗皆是大获全胜。以当时苍梧之渊情况,合刁文心与四凶之能,足可轻松斩杀伏婴,夺回龙珠。却为何……”
异度魔龙轻抚胸前缓缓渗出绷带的殷红,探舌缓缓舔上指尖渐染的血色:“因为这个局,由始至终,都不是冲你而来,而是为本尊所布。”
“刁文心那惊天动地的一箭,由始至终便是冲着本尊来的。”
“难道他们竟是要诛杀尊上?”伏婴师霍然一惊,不料自己营救行动竟成帮凶,于自负智计者而言,再没有比不单被对手全盘看透,进而反遭利用更为奇耻大辱的境况。
“杀吾?”异度魔龙微微摇首,“若是要杀本尊,何需如此大费周章。若玄宗当真有杀死本尊的能为,当年便不必将本尊镇压在天地洪炉之中,炼化千年,更不必专挑这万鬼洄潮的时候,让尔等趁虚而入。苍梧之渊,那一行人的作为,与其说是要尽灭前来救援的魔界高手,倒不如说,简直巴不得有人能将吾带走。”
“这般说来,刁文心之所以现身苍梧之渊,竟然只是为了对尊上射出绝不可能致命的一箭?”得出这个荒天下之大谬的结论,连伏婴师自己都想哑然失笑,却倏然抬起头来,死死盯住异度魔龙胸前中箭之处,“莫非是这箭伤另有蹊跷?”
“现今看来,也只能如此断言了。”魔龙天戮微微颌首,“虽然,在本尊感觉,这箭伤除了位置有些棘手,并无其他异处。”
伏婴师微一沉吟:“救回尊上乃是吾等纵然粉身碎骨,亦要必行之事。玄宗此算,确实正中要害。伏婴这便传信于族中咒法精英……”
魔龙天戮懒洋洋抬起一只手臂:“年轻人做事风风火火确实不差,却也并不缺这一时半刻。此事暂缓,你之当务之急,乃在两件事情。”
伏婴师长身而起,微微屈身行礼:“伏婴师恭聆尊上吩咐。”
“身为术师,本尊晓得你有自己独特的消息渠道。九祸丫头手下那班废物暂时算是指望不上,伏婴你便替本尊去弄清楚两件事。”
伏婴师神容整肃,一派端严。
“第一,本尊要你将道境各处,天灾影响调查清楚,原原本本巨细无遗的告知本尊。第二,本尊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替本尊试探一个人。”
“何人?”
“玄宗之主,道无余!”

“哦,对了。本尊还有一件事情,嗯,其实看做一个无伤大雅的捉鬼游戏也无不可。”在伏婴师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魔龙天戮的声音隔着一层青铜,幽幽广殿遥遥传来,“在外逍遥了这么久,朱武那个不务正业,跷家外逃的混账小子也该疯得够了,身为他之表弟,便麻烦伏婴你将那个混账小子带回魔界。作为此事的奖励,本尊便给你一点提示。”
“你这一次之所以会败得如此难堪,错不在你。知有缺此人,才智不论,仅以胆量魄力而言,实为本尊平生仅见。其行为之出人意表,布局之异想天开,说句老实话,简直可说是疯的厉害。况且,事到如今,他早已魂飞魄散九顶山巅。已死之人不足为惧,可虑者,永远都是活人。”
活着的人……
“若本尊所料不差,下令烧毁天渊城者,当是问心宗乾座刁文心。”
“这个人,除了文心雕龙之外,当年战场之上,还有一个别号,名曰——长平白起。”
“所以,无论你是否在天渊城中留下暗手,以他之风格,天渊城都必将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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